做一个高雅的俗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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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恶狼游戏/伦雪】拉斯维加斯的救赎

#友情向无误,含有隐性朋雪注意



#警察设定,ooc,雪成视角第一人称



写在前面:灵感来自《追风筝的人》。文章较长,因为不会写男孩子之间的感情,只想把他们当做朋友关系,也可以看做雪成的单向救赎。注意避雷。给茶海迟到的生贺 @都市怪谈!









第一次认识饭田伦太郎,是在进门往左拐的老虎机前。说实话,那一次我没把他当警官。

“你这样是违反规定。”没好气地看他将几个硬币塞入缺口,手柄一拽,“哗啦啦”的声响老旧破损,看得出机器年代久远。变幻莫测的玻璃屏,历经一番周折摇摇晃晃稳住,弹出的三个图案各不相同。“真没意思,又输了哦~”他莫名其妙自顾自唱起歌来。

“哪有一个警察玩老虎机啊。”我不由自主干咳几声,指指点点掏出的警察证,“不要以为没穿制服我就不认识你。饭田伦太郎,是吧。”

“那么说,你叫霜月雪成。”他的笑声提高了些,扬起脸与我对视,满不在乎地耸肩,“认得你,上级说过。”我们身穿日常服,以防身份识破。

“不知道我们是在执行任务吗?”我干脆凑近些,私下比一个手势,“嘘,小声点,他们说要找一个人。”

“哦,那个~”还是一脸坏笑的他,似乎这时候才想起一点。我瞥见那个人目光中略带一丝狡黠,不由感慨这次遇见一个不省油的灯。说实话,我一点不想做警察,特别是经常出入危险地区的警察,能有幸做这种职业完全是一时糊涂。被日本警方带到拉斯维加斯,纯粹因为一个通缉犯。据说拉斯维加斯虽然治安良好,但某些赌场常有黑道聚集,这边是其中之一。

我不想赌上性命冒险,至少对自己来说更愿意过平安生活,拿更少收入。现在,只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份。

屋漏偏逢连夜雨,万一出点什么乱子,职业保不住,还有性命之忧。我承认,我骨子里充满懦弱,连把枪对准别人的勇气也没有。

“我知道那个人在哪里哦~”面前的伦太郎又发话了,这回是戏虐的口吻,仿佛故意挑衅我,大概是以为自己的天才表演被全当玩笑,眉头都凹下去几分。望着那副前卫打扮、耳钉、唇环,我倒怀疑他才是真正要找的那个人。

“现在应该不是说笑话的时间,我们必须速战速决。”我无奈提醒一句。

“我当然知道啦~可是,现在还早——”他的嘴角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,可完全被我尽收眼底,我不禁猜到几分,浑身打了个冷颤:“不过,我们……是警察……”

“又没关系,法律可没规定警察不准干这件事!”他索性开始怂恿,“来啦来啦~”

“……我不敢。”沉默良久,我断然拒绝。眼前浮现出一长串童年阴影:躲在电线杆后的自己,谎称不是朋友的自己,让那个男孩跳楼的自己……想罢,我还是摇头。

“那我去咯~”伦太郎以一副看胆小鬼的眼神四下打量,翻遍钱包,然后不好意思地说,“对了,雪成是吧,你……”

“干什么。”我觉得有点不对劲:这家伙,根本就没有把任务挂在心上吧。

“借我点钱呗~我花光了~”良久,伦太郎一脸恳求道。

“……你!”





伦太郎攥紧我钱包里唯一的一百美元现金,我刚开始庆幸终于可以结束,哪知下一秒,左手被紧紧抓住,不由分说带到围堵的人群中。

面前是巨大轮盘机,压注声一浪盖过一浪。噪杂的“沙沙”声不绝于耳,“ALL IN”和喝彩此起彼伏。圣诞假期,赌场水泄不通,毕竟上帝没有规定这个节日不许赌博。行走在茫茫人海中,我莫名反胃,唯一愿望是立马找到嫌疑人。

想到这里,目光不由自主瞥向手机里的照片。“伊格•布朗。”喃喃着那个人的姓名,试图回想关于他的一切:额头有明显疤痕,吸毒史三年,好赌成瘾, 身高一米八左右,有过犯罪前科,严重种族歧视,警方秘密观察对象。——伊格在英语中,是“老鹰”之意,人如其名,想必是个难以对付的角色。

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,脑海中像播放弹幕,恐惧席卷全身。狭路相逢勇者胜,话虽如此,但勇者是谁不得而知。

“雪成要不要来试一把~”伦太郎笑嘻嘻地扬起手中钞票,我都开始怀疑他是共犯,漠然拒绝他的“好意”。他见我没多大心思,无奈叹一口气,就像炫耀自己拥有无数珍宝的流浪汉鄙视除钱以外一无所有的富翁。但值得怀疑的是,那眼神游离不定,似乎寻找什么东西。我没多问,稍稍舒一口气,坐在空缺的椅子上。

“小赌怡情,大赌伤身啊,伦……”话音未落,一只戴着指环的手迅速捂住我的嘴,耳边传来细小“嘘”声,接着是那个压低几倍的提醒:“小心,他来了……!”

“谁?该不会……”我不禁警惕万分,心中已猜到结果,顺着他的手势望去,面前飘过一个剽形大汉,额头隐隐约约有不太明显的疤痕,浅浅一道,人高马大,拳头攥得很紧。莫非——

“伊格•布朗啊~他经常来这里,上次就这种打扮,没有被认出来,真是明目张胆呢~”

“不会真的是——伦太郎,那个人不是贩毒史三年……”

“可是贩毒者不一定吸毒啊~”

“少废话,这是怎么回事!难道他……!”

“我从原先情报得知,他一向不吸毒,业余还学过拳击……”

“拳击?!”

“唉唉,总之是个不好惹的人,虽然被警方通缉但每次都逃之夭夭,贩毒又不吸毒什么,看来他一定很自律呢~”伦太郎已经将钞票塞进怀中,然后自言自语,“真麻烦,一上任就遇见新难题……”

“什么!你也是……”听见“一上任”三个字,我心中咯噔一下。完了,凶多吉少,我也是第一次执行任务。我感到双腿发软,额头泛起细细密密的汗珠。

伦太郎看出脸上的犹豫,不禁关心试探道:“这么说来,雪成也是吗?”

“不,呃,我……我没有!”故作冷静,我一口否决,面前的男性才平静下来,欣慰地微笑:“那么说,太好了,我第一次执行任务,有什么不明白请多指教哦~”

“那……我……总之很高兴与你……合作。”

话毕,我差一点瘫倒在椅背上。







我本性是个懦夫,这一点无可厚非。但是因为畏惧失去童年玩伴,便无法原谅自己。

我始终无法迈出一步,即使如今也毫无改变。我希望未来几天平安无碍。

好在接下来的几天警部没有通知,更重要的是,圣诞节,我们至少还有几天喘气机会。

伦太郎——以前是我的同事,现在是我的朋友,似乎深谙此地,新年前夕,带着我去市中心一家小餐馆——貌似名不经传,但络绎不绝。好不容易找到空座位,他兴致勃勃指着远处一排建筑。

“雪成你看,这是新建成的大楼哦!”伦太郎一边比划一边眉飞色舞,“很多上流社会的精英都会在那里聚餐,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会够格呢?”

“我没兴趣。”我连忙摆手,“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。”

“他们吗?大多数人徒有虚名~”

“我讨厌纸醉金迷。”

“志同道合。”他眨眨眼睛。

之后我们去了广场,晚上八点整有庆祝新年的焰火。我和伦太郎坐在广场一角,遥望着不远处的情侣正拥抱,亲吻。几个父亲带上家人,坐在台阶中央,男孩与女孩合影。

五颜六色的花火弥漫硝烟气息,相继绽放,人群沸腾,欢呼,尖叫,广场成为欢乐的海洋。

带着些许醉意,伦太郎举起相机,不等我同意,就自顾自喊着:“三~二~一~茄子!”

照片算是拍好了,但因为他手一抖,远处的我模糊不清。他反而怪罪道:“雪成真的一点都不擅长微笑呢~”

“怎么说?”我倒是被逗乐。

“拍出来一点都不好看~”他望着那张照片,突然傻笑起来。

最后我们来到书店,那里的空调不冷不热,畅销书架前的人群经久不息。挤出空位走进,才发现身后的伦太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指着一本书的封面:“这个,雪成你看过吗?”

“《老人与海》?啊,忘记了。”学校里老师一再推荐的书,我基本碰都没碰几下,不禁满头雾水,一时语塞。书到用时方恨少。

“那雪成应该听说过其中的一句话吧!”伦太郎合上书,一本正经的背诵,“一个人可以被毁灭,但是不可以被打败!”

“你记得真清楚。”我没好气地夸奖道,心头猛地一缩,然后喉咙直发痒。“咳咳……”我轻咳几声,眉头紧皱。

“诶嘿~是吗?谢谢你啦!雪成是个很善良的人呢~”伦太郎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,笑得像个孩子。

我却羞愧得无地自容,仿佛刚刚的那句话是在嘲笑。一个人可以被毁灭,但是不可以被打败。我重复一遍又一遍,怨恨为什么没有想起来。我知道那件事情清清楚楚倒映在脑海中,那个跳楼的少年,那不堪回首的往事,企图忘记,却纠缠的愈来愈深。

我的胸口压抑到窒息。

“……伦太郎君,咱们……回去吧。”良久,我按着胸口,吃力吐出这一句。伦太郎愣了一下,随即点点头,样子有点不情愿:“好。”







我们回到警官专用的下榻宿舍。

我躺在床上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我看见远处是栏杆,锈迹斑驳,脚下枯叶纷飞。虽然不曾来过这里,但莫名其妙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。

面前缓缓走过一个男孩,个子与我小学差不多高,蓝色短发同海洋般深邃,一双眼眸忧郁有神,泪汪汪的,晶莹剔透。

他没有注意到我,只是心不在焉走过去。我站在一根细长的柱子背后,悄悄窥视着。我不知道他即将前往何方,但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,想到此处,胸口灼热而疼痛,呼吸紧促。

男孩仍是小心翼翼,低着身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,走几步回一下头,好像在等待什么人出现。最后,他扶着栏杆,眺望远处天空。

男孩回过头,满怀期待地回过头,从上而下搜索,里里外外搜索,一无所获。那双泪汪汪的眸子,我看到了,那双眸子红肿而闪闪发光。他在抑制,拼命克制。最后,等来的只是那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叹息。

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
最终,不可思议的一幕,活生生地展现在我眼前:男孩深吸一口气,努力攀上掉漆的栏杆,艰难而双颊通红。站在栏杆顶端,他默默闭上眼睛,眼角是一滴眼泪。他义无反顾,跳下楼,成为一根利箭,直直的坠落——

我醒了。从床上弹起,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,额头已渗出冷汗。大口大口喘息着,我明白又是那个噩梦。

那个男孩,我曾经的朋友,我小学唯一的朋友,他,是我亲手害死的。我眼睁睁看着他,从楼顶跳下去,自己站在一旁,什么也没有做,甚至走上前的勇气也没有。而结束一切的方法,只不过是打开那个曾经的格子,看一眼他与我的秘密日记,仅此而已。

那个梦,自从来到美国就没有停息过,今天已经是噩梦缠身的第五天。

而梦中的我,自始至终做着同一个举动:冷眼旁观,从来没有走上前。







拉斯维加斯又发生枪击案,这回在上次来过的赌场一楼,死者是一个三十上下的经理,外国人。

几乎有点经验的警察都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,无一例外将重担落在我与伦太郎身上。他们说凶手自从案件发生以后,一直守在赌场里,或许是陷阱,不敢轻举妄动。因此,唯一不知情的,便只有我们两人。

我完全懵了,收到指令那一刻,冷汗直流。不仅因为我害怕深入危险之地,更要紧的是,我不希望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,饭田伦太郎,重蹈覆辙儿时那个朋友的结局。

其实我早已看出,伦太郎的近战能力与我相比,逊色许多,况且平时看着就是一副不严肃的模样,很容易惹怒那个凶手,到时候就无法收场,甚至有生命危险。为安全起见,我不放心让他一个人与犯人对峙。

由此看来,我必须要一支撑全局的力量,制服犯人,但这么想着,双腿又不自觉发软。不,不可能。还没有动身,我已经打好退堂鼓。回想起凶手可能的模样,龇牙咧嘴,刀疤脸,鹰钩鼻,我不禁浑身冷颤。

但,已经无法回头。自己选择的路,无论如何也要走下去。

我为何有刚才那一个想法?向来懦弱无助,这一次想要帮助他人,着实不是我的应有之举。我企图说服自己放弃那个危险的念头,可是一闭上眼,那个男孩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身前,那个背影,那个利箭一般直直坠落的背影,怎么说也无法忘怀。现在,如果中途弃权,站在黄泉路上等我的,即将是伦太郎,那个我认识不久的朋友。

我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伦太郎的话,拳头愈来愈紧。我喘着粗气,大汗淋漓。那曾经的事实无法挽回,我不想把同一条路重复走下去。

我要赎罪。把之前的懦弱与胆怯,在明天黎明到来之前,全部还回去。虽然这样可能会与世长辞,但是能在生命最后一刻,有这种举动,我无怨无悔。我知道正确的路怎么走。



我笑了。








来到原先的地方,发现大门已经封锁。撞开门,将手枪实弹,我与伦太郎兵分两路:他负责底楼与二楼,我则前往三层四层巡逻。

曾经繁华与奢靡的场所,此时一片狼藉,毫无艺术美感。更令我作呕的是,墙壁上不知何时被人蘸着血水写下“KEEP OUT”的字眼,估计是嫌疑犯引人中计的妙招。没有管太多,我迅速搜查每一个楼层,发现一无所获。

接下来就应该和伦太郎会合。我掏出对讲机,连喊三声,另一边没有回应。我的心一沉,不好的念头蔓延在脑海中。定睛一看,对讲机的电池不知何时损坏,无论怎么摁都只有黑屏。

心脏在疯狂跳跃,胸口震耳欲聋,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仅仅扼住我的脖子。联络不到对方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。我想要回去寻找伦太郎的踪迹,却迷失方向,周围的路标被人打碎,毫无头绪。我脸色煞白,毕竟,第一次执行任务就碰到这样棘手的场面,哪怕经验丰富也无从下手。我明白为什么那些人都互相推托。

跌跌撞撞往前试探,仿佛置身迷宫,道路林立,纵横交错,但真正的方向不知何方。“伦太郎——”我鼓足勇气,用毕生力量嘶吼着,答应的却只有跌宕的回声。我不愿放弃,一边走一边呼喊。直到——

门开了。面前是楼梯,通向不知名的地方。没有多想,我将手枪紧紧揣在怀中,蹑手蹑脚走上前去,虽然每踩一级,胸口便疼痛欲裂。



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是在天台正中看到一个人影时。

“伊格•布朗(Eagle Brown)。”我用不太标准的英语轻轻念出那个人的姓名,可能因为紧张,舌根僵硬,将“r”说成了“l”。空气中安静得可怕,只有自己的心跳回荡。

“日本佬。”伊格回过头,把手中燃起的烟头猛地掐灭,批评我那不准确的美式英语,言语中尽是侮辱。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伦太郎说,那个人有严重的种族歧视。

我不由攥紧拳头,听见关节咯吱作响,掌心渗出汗珠。“侮辱我可以,侮辱我的祖国,罪无可恕。”我压低嗓音,回应那个挑衅,尽管全身已经紧绷到极致。

“一个充满胆小鬼的国度是成为不了强国的。”他明目张胆嘲讽道,随即眯着眼打量,“今天只有你一个人?”

我下意识回过头,还好,伦太郎没有找到我。我不希望将痛苦让他一起承担,这件事,应该由我解决。

“没有。”确认无误后,我点点头,顺便掏出怀中的枪。

“真的是太遗憾了!”伊格似乎很满意地大笑几声,饶有兴味,“想必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,自我介绍一下,我,以虐待他人为乐。而今天,想要死在我手下的只有你一人,真是可惜!”

“你!……”我将手枪瞄准他的那一刻,清晰听见汗从额头滚落的声音,手臂不住颤抖。他笑着打落我的枪:“约法三章。今天我也不希望有一场厮杀,这样吧,西部电影,看过吗?”

“那又怎样!”

“我们每人都有枪。”说着,他也掏出自己的手枪,锃亮崭新,耀眼得让我头晕目眩,“咱们每人按顺序发三颗子弹,谁将对方打倒在地,谁就是胜者。作为这里的主人,我就自然让你一步。来吧。”

“什么?!”我感觉手中的汗都快将枪柄融化,“你是说……互相射击?”

“说到做到。”



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开枪。

“啪!”

第一发子弹从我的头顶一闪而过,以惊人的速率转瞬间冲向对面那个人的头顶,我微微勾起嘴角,结果下一秒,子弹与伊格擦肩而过,稳稳冲进两块砖的缝隙。得知真相那一刻,手中的枪差点掉在地上。

出师不利。我安慰自己还有第二次,深吸一口气,闭上眼向他的胸口发出第二枚子弹。转瞬间,伊格只不过轻轻一闪,子弹便打偏,射中他的左腿。我以为他会倒地不起,哪知他什么也没发生一样。

“那是义肢。”他得意笑道。

我绝望了,然后,艰难伸出酸痛发软的手臂,使劲克服它们不再颤抖,一边默默祈祷,一边使用浑身解数,瞄准伊格的腹部扣动扳机。子弹划破沉寂干燥的空气,在即将射中目标时,莫名其妙偏离航向,最后落在他的左臂中。

我输了。

伊格露出诡异狡猾的微笑,不紧不慢举起完好的右臂,微微眯眼,趁我不注意,“啪”地就是一枪,子弹穿过我的皮肤,左肩火辣辣疼痛。就像是琵琶骨被锁链圈住的囚犯,我的双臂麻木而失去知觉,肩胛骨已经粉碎的不成样子,折断的声响仿若树枝掰断。

我咬紧牙关,急忙用手捂住伤口,正是这个时候,“啪”,又一声枪响,这一回子弹没有礼让我,毫不留情射穿我的小腹,如同一只钩子,将五脏六腑剜出。我动弹不得,径直倒在地上。我艰难望向周围:血,全是鲜血,汩汩从那个小孔冒出,纠缠在一起聚作一团,缓缓蔓延至外衣,雪白的衬衫被红色浸透,如同一片盛开的桃花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脑海中反应的第一句话,竟然是对伦太郎的道歉。对不起。我在心中默念好几遍,对不起,都是我不好。伦太郎,你快点逃走吧,不要管我了。

我闭上眼睛,等待第三声枪响的来临。然而,迟迟没有出现。意识逐渐模糊,就连动一下手指都要费不少力气,我明白大限已至。但莫名其妙,曾经某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盘旋。我记得伦太郎曾经说过什么来着……一个人可以被毁灭,是吧?

我努力站起,但下一秒,胸口被一个东西狠狠踩住,全身如同被钉在地面上。为时已晚,在真正意识到自己深处劣势前,眼前模糊一个虚影,接着,钻心裂肺疼痛。正当以为一切都结束,一个冷冰冰的物体抵在胸前。

枪响了。





大概世间最刻骨铭心的疼痛,也不过如此。那个小巧玲珑的东西摩擦过胸腔每一根肋骨,粉碎、毁灭,最终直直穿过,尖锐的头部嵌在身体中,麻木每一根神经。

我瘫软在地上,任凭剧烈的痛苦吞噬残存的意识,大口大口呼吸。翻腾着不适,嘴角不由自主淌下一条鲜红的痕迹,刺眼夺目。我试图起身,但手无缚鸡之力。眼前所有的景色开始晃动,模糊,如同信号紊乱的卫星电视。我感到肋骨断了好几根,还有喉咙,喉咙口泛起丝丝腥味。

我被打败了,而不是被毁灭。但此时此刻,却问心无愧,似乎为这场失败自豪。

我不希望饭田伦太郎找到这里。我不希望让他看见这副模样。我想笑,为曾经的懦弱与愚蠢;我想哭,为好友失去同伴的不愿与悔恨。我被一只无形大手撕裂,随波逐流。

死亡愈来愈近,就连瞳孔也暗淡无比。我一手撑地,拼命呼吸,仿佛一只溺水的鸟。可是,心底却如此期待终焉时刻的降临。

应该很久以前就知道吧,真正的救赎,到底指的是什么。对不起,伦太郎,我是一个胆小鬼,请离开吧。我很自责,以至于一直盘旋这句话。

现在我是失败者,但我把债还清了。

再次撑开疲惫不堪的眼,面前隐隐约约闪烁一个熟悉的身影。谁?伦太郎吗?我把他定义为死前的走马灯,侧过头。

意识更加微弱,甚至我慢慢感知不到周围的情况,倦意潮水一般涌来,我想做的唯一一件事,就是沉睡。

胸口在火辣辣的痛,仿佛一万把刀子切割每一件器官,撕心裂肺。呼吸沉重而缓慢,现在已成为步履蹒跚的老人,总有一个时刻,会停止下去,再也没有回来……

“……啪。”

耳边似乎响过一个声音,紧接着,我眼前一黑,失去知觉。







我不清楚是否还活着。







面前是拉斯维加斯鳞次栉比的建筑,高楼林立,灯红酒绿。我和伦太郎坐在小餐馆一楼,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。伦太郎说,那些人都是虚有其表。我说,我不喜欢纸醉金迷。

过了很久,我努力睁眼,面前模糊一片,浑身上下失去知觉。我在哪里?医院?我难道还活着……全身上下是什么来着?输液管还是绷带?我依靠意念说服自己,拼命尝试移动,却无济于事。床前是一个模糊的背影,头发与身子揉作一团,看起来与饭田伦太郎相似。

不知为何,我条件反射蠕动嘴唇,然而发不出任何声音,脑海中久久回荡一句话:“我输了。”

我昏过去。

面前是拉斯维加斯市中心的广场,新年之夜,焰火缤纷,涌动着的人群欢笑、尖叫、拥抱、亲吻。我和伦太郎停留在广场一角,他的手中是照相机,我的手中什么也没有。他说,三二一茄子,然后抱怨我不擅长微笑,怎么拍也不好看。

我花费九牛二虎之力,眼角微微挤开一条缝,眼中的景物模糊而扭曲。眼前有一根细长的管子,还在滴滴答答作响。好像有人往我皮肤上注射,那是什么?镇静剂?忽然间,床头有一个身影,稍稍欠身,似乎在紧握什么。这一次更加清晰一些,尽管看起来像伦太郎,但实话实说,还是分辨不出是谁。

我的脑海中,着了魔的,又一次回响那个声音:“我输了。”

我昏过去。

面前是拉斯维加斯的市中心书店,我们在一楼,空调风不冷不热,畅销书架上放着英文原版的《老人与海》。伦太郎指着封面,问我书中有什么,我一问三不知,最后,他笑着倒背如流其中一句名言:“一个人可以被毁灭,但是不可以被打败。”

再一次睁开眼睛,面前的人来来往往,模模糊糊听到几个医生窃窃私语。一个说:“注射剂!”还有一个回复什么,无从下手。枕边摆着大大小小的东西,上面的字好小,是药物吗?我的身上好像缝合着线,病情很严重吗?唯一辨认出床前的人还在那里,盯着点滴袋,轮廓稍微清晰一些,看上去更像伦太郎。

条件反射地,喉咙口的话语又在脑海中盘旋,久久挥之不去,我说服自己不要多想,它卷土重来:“我输了。”

我昏过去。

面前是各种各样的人影,在眼中一闪而过,仿佛是匆忙过客。我乘着船,逆流而上,周遭烟雨迷蒙,前路难辨。我将去往何方?那些人如何会在这里?一遍又一遍询问,无人给予回答。

我看到了昔日的家,父母。我回到曾经的高中,大学,老师。然后,我回到担任警官的第一天,遇到伦太郎的第一天,走进赌场的天台决斗。

我醒来。医生说我的点滴差不多要换了,病情有些好转,但还要几个星期才能出院。面前人影绰绰,分不清谁在那里。唯一断定的是,酷似伦太郎的背影还在。我的嘴唇动了动,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
我昏过去。我清醒又昏过去。







这一切怎么说都像是劫后余生。

原来心电仪上的波纹不是一直都有规律,输液管可以和电线一样长。胸口被缝了几针?还有引流管,针头刺的有点不适应。站在我身边的一直是伦太郎,此时提着刚换的生理盐水——

“雪成,你终于醒了。”

“我输了。”恢复意识后的第一句话,几乎是脱口而出,我吃惊的发现嗓子竟然沙哑成这般模样。伦太郎愣了一下,我看到他的脸上有黑眼圈,见我平安无事,眉心的皱纹舒展开来。

“不,你赢了。”

“我输了。”

“你赢了,雪成,你真的赢了……”

“我输了。那个叫伊格的……现在怎么样?”

“他死了。被我的子弹击中前胸。”伦太郎解释道,“我赶到天台时你倒在地上,旁边站着他,我当机立断开了枪。”

“……然后?”

“我把倒在血泊中的你一把抱起,送到最近的医院,你已经昏迷了一个星期。但医生说现在没事了,如果没什么大碍,过不了多久就……”他的声音哽咽,我清楚看到脸颊上的泪痕,还有闪闪发亮的双眸,心如刀绞。

“……你陪了多久?”

“天天都在。医生说,你能活下去,真的是一个奇迹,还说,我真的是你朋友,天天照顾你换药洗漱什么……”

“啊,那么麻烦你了。”

“对不起,雪成……都是我的错……我应该和你一起行动……”道歉的是伦太郎,我一把抢过没说完的台词,叹息道:“不……该说这句话的,是我……”我伸出被子下的手,颤颤巍巍,想要擦去他的眼泪,但无能为力。

“……雪成,真的很勇敢呢。”伦太郎羡慕而自豪的抽动嘴角,“一个人和罪犯搏斗,如果换作我,也是做不到的吧……”

我的心头一紧,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摇头的力量,只能一遍又一遍嗫嚅:“啊?我么……其实我一点也不是……”

“……你赢了。”伦太郎终于有了笑意,“我很高兴,可以和雪成做朋友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我释然地笑了。对面的男性看见这副表情,眉间终于轻松许多,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幸福的笑容。一股暖流席卷全身,仿佛几天前的事一直没有发生过。原来我真的改变了,我幡然醒悟,也许转折点,就是决定前往案发现场,义无反顾的那一刻吧。这应该,算得上一种毁灭吧——至少是对原先那个自我,重重的粉碎。

我赎罪了。我不禁露出满足的微笑。

“雪成记得好好休息哦,医生叫我提醒你,不要累坏身体。”

“嗯。我会。”

“那雪成,你出院以后,我答应带你去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,应该会感谢我吧~”伦太郎恢复了原来的精神与活力,笑嘻嘻的朝我挥手。

“会,谢谢你了,伦太郎。”我也跟随他,一起微笑。挪挪身子,将自己置身阳光中。

“嘿嘿,不用客气啦——因为,雪成是我最好的朋友哦~”伦太郎眨眨眼睛,然后压低声音,仿佛在诉说一个秘密,“对了,雪成,你还记得吗?”

“记得什么?”

“是我之前对你说的一句话哦,我觉得莫名很适合你呢~”伦太郎凑近一些,悄悄地说,“就是那个——一个人可以……”

然后,我们两个异口同声:

“一个人可以被毁灭,但是不可以被打败。”







我闭上眼睛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我看见远处是栏杆,锈迹斑驳,脚下枯叶纷飞。虽然不曾来过这里,但莫名其妙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。

面前缓缓走过一个男孩,个子与我小学差不多高,蓝色短发同海洋般深邃,一双眼眸忧郁有神,泪汪汪的,晶莹剔透。

他仍然没有注意到我,自顾自走向栏杆。一向躲在柱子后的我,突然意识到什么,奋不顾身的扑去,紧紧抓住那双绝望的手,然后,轻轻蠕动嘴唇: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
男孩笑了。最后,他慢慢走向我,脸上洋溢着激动与惊喜,那个幸福的表情,定格在时间轴中。我知道,他在为我自豪。我也为自己骄傲。

接下来的事情我记不清,但唯一深深铭刻在心的,是男孩说得最后一句话——

“雪成,谢谢你,我很开心,你终于改变了。”





END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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